序言 / 1
第一章“学徒”时代 / 5
第二章成为冷战战士 / 39
第三章吹响号角 / 88
第四章遏制战略的转型 / 148
第五章朝鲜战争 / 238
结语 / 305
这是一本有关“帝国”精英的书。
十几年前,哈佛大学的历史学家查尔斯·梅尔(Charles S. Maier)曾经给帝国下过一个定义。他说,帝国是这样“一种形式的政治组织,在这一组织中,支配国——‘母国’或‘中心’——的社会集团在国外的某些地区创造了一个与之结盟的精英网络,(域外的)那些精英以接受国际事务中的服从地位去换取他们在自己管理单位(‘殖民地’或空间意义上的‘边缘’)中的地位安全”。自冷战结束以来,尤其是21世纪初的伊拉克战争以来,讨论帝国或将美国视作帝国的著作数不胜数,但很少有哪本书对帝国的界定能达到梅尔的水平。
不过,我们这里的“帝国”不是一个严格的分析性概念,而是一种非常宽泛的表达,它是指所有那些曾经在自己的域外建立起较持久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存在的国家。古代的罗马,传统中国,现代时期的西班牙、法国、英国、俄国、德国、日本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到今天的美国都属于这样的“帝国”。
所有的“帝国”都需要朋友,梅尔帝国概念中边缘地区的精英就是我们所说的朋友。朋友不是单靠拿钱就能买来的,朋友也不是威逼就能跟你走的。朋友需要经营,如何拉朋友、让朋友尤其是重要的朋友愿意跟自己站在一边是“帝国”成功的秘诀之一。冷战时期,苏联的朋友很多,但关系多不牢靠,要么心不甘情不愿,要么纯粹是负担,要么好的时候蜜里调油,坏的时候刀兵相向。冷战时期的美国就比苏联会交朋友,尤其是凝聚力极强的西方联盟堪称典范。美欧之间的关系可以用很多理论解释,新自由制度主义和建构主义都有五花八门的论说,但似乎都忘了那些为美国去经营盟友关系的个人。遏制思想之父乔治·凯南(George F. Kennan)在1948年曾为跟西欧国家打交道头疼不已,感慨地说:“对付敌人很简单,比对付朋友简单。”约翰·加迪斯:《遏制战略:战后美国国家安全政策评析》,时殷弘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2005年版,第73页。本书的主人公迪安·艾奇逊(Dean Acheson)对付朋友就很有一手,他的冷战战略说白了就是拉朋友和维护朋友关系的战略。
那些能长时间维持“帝国”的国度都必然有某种信念或使命感,“帝国”意识形态的主要作用之一是界定国家的角色、对外政策并为之辩护。16世纪到19世纪的西班牙、法国和英国都曾自视为全世界的领主,这种自我定位就来自于他们各自的“帝国”意识形态。二战后的美国同样有其“帝国”意识形态——“美利坚民族主义的世界主义”(American nationalist globalism)。这一信念结合了美国传统自我界定中的“上帝选民”和使命感,以及当时正在出现的新观念——整个世界现在都是美国对外政策关切的范围;美国将以传统美国价值——也就是自由、民主、个人权利、自由企业等被美国人深信为普世性的价值——的名义在全球范围内行使其当时拥有的强大力量。“帝国”意识形态是精英的,即精英是“帝国”意识形态的提出者、传播者和阐释者,但也必须是大众的,只有这样,它才能提升国家信心,使人具有目的性。而“没有广泛一致的看法,国家就无法动员资源……来实现一致的目标,以及要求公民承受牺牲和潜在的挫折来实现那些意愿。
所有的“帝国”都有其精英,他们是“帝国”的创造者、维护者和掌控者,当然有些时候也是“帝国”的毁灭者。18—20世纪初的俄国贵族就是“帝国”精英,正是他们和专制君主的联盟将俄国从一个虚弱、不受尊重的国家提升到欧洲大陆的显赫地位。结果,他们的自我身份和俄国的大国地位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就像1906—1910年间担任外交大臣的伊兹沃尔斯基(Alexander Izvolsky)所说的那样,“降为二流国家……将是俄罗斯的重大灾难”。19世纪和20世纪前半期的英国外交官也是最典型的“帝国”精英,这个群体拥有少见的高度同质性。他们的社会出身和教育背景完全相同,大多出身于上层阶级,在最好的公学和牛津、剑桥接受教育,世界观完全一致,以至于人们以“外交部精神”(Foreign Office Mind)名之。
二战后的美利坚“帝国”同样有其精英,艾奇逊就是美国的“帝国”精英。
从不同的角度看,美利坚“帝国”有不同的奠基时刻。从对外关系方面来看,人们公认二战结束后和冷战初期的那段岁月特别重要。正是在美利坚“帝国”的这段诞生期,艾奇逊在国务院担任了一系列重要职位,1941—1945年间先后担任负责经济事务和负责国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1945—1947年间任副国务卿,1949—1953年间任国务卿。他参与构想和建立了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他在冷战初期美国采取的许多重大举措和行动中——杜鲁门主义、马歇尔计划、北约的建立、将两个前敌国西德和日本改变为美国的盟友、干预朝鲜战争——都起到了重要作用,在有些问题上扮演了“关键先生”的角色。他在1969年出版回忆录时,将之名为《亲历创世》(Present at the Creation),有些自大,却也不无道理。
本书主要考察的是作为战略家的艾奇逊。应当承认,艾奇逊主要是一个行动家,不是一个在战略方面有原创思想的国务家,和凯南算是战略家中的两个极端。艾奇逊的老友、1948—1952年间担任英国驻美大使的奥利弗·弗兰克斯(Oliver Franks)在接受著名冷战史学家加迪斯(John Lewis Gaddis)的访谈时说,艾奇逊主要是“一个行动派。他想把事情做起来。我相信他感到凯南和他不同:凯南总是待在他的小屋子里,酝酿一些重大观念,但并不特别关心将这些观念用于眼前面临的事情”。凯南放眼长远,艾奇逊则想知道,“我现在做什么?”艾奇逊的冷战战略尤其是到1949—1950年间他提出的创造“实力优势情境”(situation of strength)战略,简单甚至有点粗暴,却有效。
迪安·艾奇逊是美国在二战后国际关系的奠基者,他克服了国务院中的孤立主义传统,协助杜鲁门总统确立了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组织了对日旧金山和约。他也是以为优秀的管理者。
吕磊,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欧洲近现代国际关系史、冷战史的教学与研究工作,曾著有《美国的新保守主义》一书。
艾奇逊曾是美国对外政策权势集团的关键人物,他和这个集团的其他成员一起缔造了美利坚 “帝国”大厦的地基。本书主要关注艾奇逊作为战略家的一面,依靠美国外交档案,着重描绘其建立美国实力优势的“帝国”缔造战略。艾奇逊的战略思想中的两个核心部分对对美利坚“帝国”的建立贡献巨大:一是推动战后美国和西方的大规模重新武装,不仅实质性地将美国“从大块头的食草动物变成食肉动物”,而且扩大了美国在全球的军事存在和政治影响,尤其是在欧洲的军事存在和政治影响。二是在他和许多人的共同努力下,一个由正式联盟盟约、跨大西洋稠密的各方面公私交往支撑的西方共同体形成了。某种意义上可以认为,艾奇逊的冷战战略就是如何经营朋友的战略。
中国正在崛起,中国的影响和利益存在也在扩大,我们需要广交朋友,需要更明智地使用自身的力量。艾奇逊及其他那一代的权势集团中的人将美国世纪变成现实的过程或许能对我们有所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