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这世界真好,不让你只活在现在” (洪子诚)
自序 夜空繁星闪耀
【辑一 不朽与伟大】
谁是贝多芬?
一个崭新的时代
《英雄》与《英雄》之前
《命运》前后
最后三首交响曲
贝多芬的弦乐四重奏
非得如此吗?(Muβ es sein?)
——晚期的弦乐四重奏
【辑二 神圣与世俗】
最惊人的奇迹
—— 巴赫的大、小提琴曲
巴赫的键盘“俗曲”
巴赫的宗教音乐
上主怜悯我们 (Kyrie eleison)
—— 谈“安魂曲”
两首由大提琴演奏的希伯来哀歌
莫扎特的天然与自由
【辑三 音乐是时间的艺术,只有一次】
舒伯特之夜
听勃拉姆斯的心情
柴可夫斯基
马勒的东方情结
几首艾尔加的曲子
英雄的生涯
理查德·施特劳斯的最后四首歌
音乐中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行旅中的钢琴曲
施纳贝尔
帕格尼尼主题
慢板
敬悼两位音乐家
阿巴多纪念会
后 记
代序 “这世界真好,不让你只活在现在”(节选)
周志文先生的《冬夜繁星:古典音乐与唱片札记》,2014年10 月由台湾INK 印刻出版社出版。现在,经作者做少量修订后,由北大出版社出版简体字版。
2014 年下半年,我正好在台湾的“清大”中文系上课,收到周先生托黄文倩转交的赠书。我很喜欢这本书,有几次旅行都带上它。去年在东北一所大学演讲,还向学生读了里面谈施纳贝尔(Artur Schnabel)的段落。施纳贝尔是出生于波兰的犹太裔钢琴家。因为活跃在二十世纪上半叶,他的贝多芬、舒伯特奏鸣曲唱片几乎都是单声道。周先生说,这“丝毫不减损它的庄严伟大”,并举英国著名学者以赛亚·伯林对施纳贝尔的盛赞作为例证。伯林说,施纳贝尔1930 年代在伦敦演出的音乐会,他和他的朋友场场必到;“是他培养了我们对音乐的欣赏力,…… 他对贝多芬和舒伯特的诠释改变了我们对古典音乐的看法”。周志文接着写道:
施纳贝尔早死了,以赛亚·伯林也已去世。这世界真好,不让你只活在现在,总有些已逝的人,已过的往事让你想起。想起以赛亚·伯林,他的书《自由四论》就在案头,随时可以翻开来看。想起施纳贝尔,我抽出一张他演奏的唱片来听……
“这世界真好,不让你只活在现在”—— 我跟学生说,这说出了我们在读一本好书、听一段动人的乐曲、看一幅喜欢的绘画时,那种温暖、那种幸福感的真谛:意识到生命不是无根的浮萍,生活和精神因为获得深厚的历史关联而充实、稳定。
《冬夜繁星》是谈音乐的,但音乐不是周志文的专业。周先生先后在淡江大学和台湾大学任教达二十五年,讲授明清文学、明清学术史和现代文学。在此之前,当过中学教师,兼职几家报纸的主笔,出版过小说集,也是台湾知名的散文家。古典音乐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爱好;当然,这个“爱好”不是一般性的,有很多的投入,很深厚的“资历”。
他积累了丰富的体验,愿意将他的感受、见解跟我们分享。他无意写有关音乐史的论著,这本书也不是有关古典音乐的知识性读物。他以随笔的方式,谈他感兴趣、有独特见解,同时在音乐史上有意义的题目,如贝多芬的交响曲和弦乐四重奏、巴赫的宗教音乐和键盘“俗曲”、大提琴的希伯来哀歌、协奏曲中的慢板、音乐史上的帕格尼尼主题、理查德·施特劳斯的最后四首歌、指挥家阿巴多…… 它们之间并没有“体系性”的结构安排。
周先生在书里用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的俗语。我想,资深的爱乐“内行”相信能从《冬夜繁星》获得对话、切磋的乐趣,而对我这样的,虽喜欢却仍“外行”的人来说,这本书就有引领你靠近“门道”的“导读”性质:你曾有的感受可能在这里找到印证;你对一些作曲家和曲子的认识,因它的解说得到提升;最多的情况则是,从里面得知你原先不知道,或没有留意的方面。譬如,你会赶紧去找原先不在意的里赫特的贝多芬第32 号钢琴奏鸣曲1991 年现场版CD来听,因为周先生说,“很少人能够把握这首曲子的神髓”,像他“那样婉约、那样浩荡、那样淋漓尽致”地表现那种高雅和超凡入圣。
《冬夜繁星》的好处,又不仅是对谈到的音乐家、乐团和录制的唱片的见解,还在如何亲近音乐的态度和方法上给我们的启发。这一点,书的序言中有这样一段话:
…… 其实有关艺术的事,直觉很重要,有时候外缘知识越多,越不能得到艺术的真髓。所以我听音乐,尽量少查数据,少去管人家怎么说,只图音乐与我心灵相对。但讨论一人的创作,有些客观的材料,也不能完全回避,好在音乐听多了,知识闻见也跟着进来,会在心中形成一种线条,变成一种秩序,因此书中所写,也不致全是无凭无据的。
比起文学、绘画作品,音乐的形制和接受方式远为复杂,如果想有比较深入的了解,就需要在知识等方面有更多的准备。因此,“外缘性”知识不是可有可无。这包括音乐史、作曲家传记、时代背景、音乐观念变迁、乐器的变化、各种乐曲体裁的形态结构、现代乐团组织和演奏家的风格、唱片的音效和评鉴标准…… 哪怕是气候:柴可夫斯基的孤独绝望,相信也与他生活的圣彼得堡的阴冷有关。因此,周先生说,“那些出身阳光之国的人”,在演绎他的作品的时候,“老是拿捏不准,不是过于兴奋,就是哀伤过度,能真正把握准确的,我以为只有穆拉文斯基(Yevgeny Mravinsky,1903—1988)了”。外缘知识,还包括广泛的人文素养。在《冬夜繁星》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作者这方面的专深研习如何影响、深化他对乐曲的解读。
不过,确实有时候“外缘知识越多,越不能得到艺术的真髓”。对于爱乐者来说,周先生的提醒是,更要重视“直觉”,要“与心灵相对”。这自然不是否认知识,只不过是“知识”要由心灵去组织,融会贯通,让它们在“心中形成一种线条,变成一种秩序”。不然的话,就只是一些碎片,人成为这些“知识”碎片以及视听器材的奴隶。这里提出了阅读者、视听者与对象建立怎样的关系的问题,也就是知识等如何参与、推动爱乐者“自主意识”的确立。“与心灵相对”,在《冬夜繁星》的音乐解析中,既指聆听者以心灵去感受,也指感受乐曲(也是作曲家与演奏者)的心灵搏动、传达的生命气息,而后,这种感受、发现,也就“不知觉中已渗入我肌肤骨髓,变成我整体生命的一部分”,影响着看待事物的方式,影响到人的气质、情感、思想境界,如同在听了明希指挥的柏辽兹《安魂曲》之后:
(我)深受震动,才知道孔子在齐闻《韶》之后说:“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韶》给孔子的感应不只是快乐,所以文中的“乐”字要念成音乐的乐,是指生命必须与艺术结合后,才觉察出它的丰博与深厚。
由于个体心性的差异,爱乐者和音乐建立的关系自然也千差万别,对乐曲,同一乐曲的不同演绎的选择和评价也不会一律。在周志文先生的音乐词典里,人文精神内涵、旺盛生命力、灵性光辉、自我探索的沉思、内省深度等这些词语,占据重要位置,成为衡鉴的首要标准。他不是很在意外表的妍媸,看重的是“强烈的内在动机”。也就是“借着乐音的提示”,让我们思考、体会“世界之广之深,了解人性之丰富多变”:艺术的伟大,往往在提供这种可能,音乐也如是。由是,周先生认为,称贝多芬为“乐圣”,“应该不是他创作了第九号交响曲《合唱》,也不是他的《D 大调庄严弥撒》,而是他有最后五首钢琴奏鸣曲”。显然,他对“伟大”一词有自己的见解,以至在给作曲家颁发这一头衔上相当苛刻、吝啬:“伟大”的贝多芬之后,谁可以跻身这一行列?在犹豫地举出舒伯特、舒曼、门德尔松、肖邦、李斯特而又放弃之后,才选择了勃拉姆斯。而在勋伯格(Harold C. Schonberg)这样的批评家那里,进入“伟大”行列的,就有自蒙特威尔第、巴赫,到二十世纪的勋伯格(Arnold Schönberg)、梅西安等几十名(《伟大作曲家的生活》)。对在中国大陆昵称为“老柴”的俄国人柴可夫斯基,周先生多少也有些不敬(虽然也称道他的小提琴和钢琴协奏曲)——仔细想想也是,他的一些曲目,“偶尔听听觉得很好,听多了,或放在一块儿听,便让人受不了,总有些腻的感觉”。至于“对比强烈”的古尔德的巴赫,虽说风靡一时,却持有保留态度,“古尔德的几次录音抢尽风头,不代表巴赫在键盘音乐的表现仅在于此”,他“音乐中严谨的秩序、对称与和谐,往往要从别的录音中寻找”……
《冬夜繁星》对音乐的个性鲜明的评述,可能会让我们忽略这本书出色的另一方面,就是它在散文写作上的成就。燕舞先生在一次访谈中,提及台湾《印刻文学生活杂志》总编辑初安民对朱天文说,周志文的散文集《同学少年》,是十年来所见最好(不是最好之一)的文章(《见解》,重庆大学出版社,2012 年)。我对台湾这些年的散文创作缺乏全面了解,无法作出比较。但《冬夜繁星》的文字确实是好;借用周先生的话,这“好”不是外表的妍媸,而是深挚的内涵。“知性”往往是学者散文的特征。《冬夜繁星》的“知性”表现,却是朴素平易。没有居高临下,也不以“高深”来吓唬人。书面语和日常口语的没有芥蒂的结合,也极有韵味;“该平实之处平实,该绚烂之处绚烂”。有时候会没有顾忌地盛赞所喜欢的,如说卡尔·伯姆1971 年指挥维也纳爱乐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最终合唱之前的“如歌的慢板”是“好到令人灵魂出窍的无懈可击的地步”。但周先生更知道节制。将他评议里赫特的钢琴演奏的话——“他的热情把握得恰如其分,他不会伸展不开,也从来不会‘滥情’”—— 转用来说《冬夜繁星》的文字,也应该妥当贴切。“节制”“克制”这些词,总意涵着自我压抑的意志成分。而最高的境界是出于自然,没有勉强和刻意。这是语文修养,也是人生态度的体现:明白事情的发生和事物的情状,总与一定的条件相联系;也明白,“自我”之外,还有他人,还有广大的世界。周先生在另一处地方说过,天文学知识和大量的文学艺术,“让我知道人在宇宙中的位置,既是渺小而微不足道,又伟大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与其这样唠叨下去,不如读读周先生的文字。请看他是怎样写莫扎特的吧:
他的风和日丽是天生的,他的气度不是靠磨练或奋斗得来,…… 既没有外在的敌人,也没有内心的敌人,所以可以放松心情,无须作任何防备,对中国人而言,这是多么难得的经验啊。孟子说:“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中庸》说:“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中国人习惯过内外交迫、戒慎恐惧的生活。莫扎特告诉我们无须如此紧张,他悠闲得有点像归隐田园的陶渊明,但陶渊明在辞官归里的时候,还是不免有点火气,“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不像莫扎特,他的音乐云淡风轻,快乐中充满个人的自信与自由。
……
《冬夜繁星:古典音乐与唱片札记》由台湾知名小说家、散文家周志文教授写作的27篇文章组成,特别收录54幅精美图片,介绍西方古典音乐名家及名曲,
全书行文流畅好读、深入浅出,十分适合初入门的古典音乐爱好者。
周志文,浙江人,1942出生于湖南。台湾大学文学博士。曾任淡江大学、台湾大学教授,捷克汉学讲座教授,荷兰莱顿大学访问学人,北京师范大学客座教授,现已退休。
读书、写作、听音乐,是他目前做的事。著有《同学少年》《时光倒影》《家族合照》《记忆之塔》《第一次寒流》等。
用文字书写难以被书写的音乐,由艺术体会人世间的喜乐悲苦。
记录音乐所带来的快乐与痛苦、光明与阴暗,从音乐中得到鼓舞,以超越生命的险巇。
本书是周志文教授谈西方古典音乐的散文随笔集。同作者的散文与小说一样,书中的文字都带有一种特殊的内省成分。全书由27篇短文组成,介绍西方古典音乐名家及名曲,主要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评述贝多芬交响曲和弦乐四重奏作品的不朽与伟大;第二部分阐述巴赫与莫扎特的宗教音乐作品与键盘俗曲的不同;第三部分谈作者自己感兴趣并有独特见解,同时在音乐史上有意义的题目,如协奏曲中的慢板、音乐史上的帕格尼尼主题、理查德·施特劳斯的最后四首歌等。
每篇文章不仅介绍作曲家的成长背景、艺术特点和作品概况,赏析代表作品,还列出较为常见的相关唱片供读者选择,文章流畅好读、解读深入浅出,十分适合初入门的古典音乐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