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 001
第一章 乾坤翻覆:汴宋皇城倒塌之后 / 001 第一节 无省舍院址:无法寻觅南宋画院院址 / 006 第二节 阙复置记录:历史时机中南宋画院应该复置却错过良机 / 013 第三节 无编制层级:南宋中央官制机构未见画院编制于何处 / 024 第四节 无科层结构:南宋宫廷画师官称职衔之结构紊乱 / 035 小 结 南渡生变 / 041
第二章 官制变迁:南渡后内侍省、翰林院、翰林子局命运各变 / 045 第一节 内侍省:南渡后三省六部大肆裁并,内侍省1160年遭致罢撤 / 047 第二节 翰林院:南渡后翰林院下挂诸艺局已有挂牌虚实之别 / 052 第三节 画院职事:北宋画院承担之职事,南渡后遭瓜分侵夺 / 054 第四节 朝臣降压:娱乐性、消费性艺局南渡后遭谏阻鞑阀 / 059 小 结 历史涡流 / 068
第三章 供职模式:南宋宫廷画师之隶属职局 / 073 第一节 复职于何处:所谓宣和南渡,绍兴间复官者均非复职于画院 / 075 第二节 散隶的供职:南宋“非御前画师”之隶籍机构散置诸处 / 076 第三节 轮值的精英:南宋“御前画师”之轮值模式 / 091
第四章 职制流动:南宋宫廷画师之职官迁转 / 121 第一节 雀屏中选:“非御前画师”至“御前画师” / 123 第二节 南宋“御前画师”之利禄关升暨迁转调度 / 124第三节 奉使出疆:南宋宫廷画师改秩升迁之转官新捷径 / 143 小 结 南宋宫廷画师供职模式之转型暨元、明、清后世的选择性承袭 / 148
第五章 走出宫墙:南宋宫廷画师之民间性 / 155 第一节 画家十三科:生活民间的宫廷画师术科组织与流动模式 / 157 第二节 家族班底:画家十三科各教科专业如何代代薪传 / 174 第三节 作坊合作:宫廷画师合作造画 / 179 小结 半官方、半民间的宫廷画师暨画家十三科教科组织 / 204
第六章 后世的想象:元明清后世渐次缔造南宋画院之画史形象 / 209 第一节 预设制度 / 211 第二节 变化官称 / 217 第三节 改动文本 / 218 第四节 编织叙事 / 220 第五节 臆造院址 / 220 小 结 天崩地裂之后:历史记忆与画史神话 / 222
结 论 南宋画院:宫廷画师的抽象集合体 / 225 附 图 / 235 附 表 / 241 附表一 1127—1138年间南宋朝廷之流窜记录暨宫殿建置记录 / 243 附表二 1163—1279年间有殿阁更名或翻新,但无机构职局的建置 / 262
图 目 / 265
重要参考文献 / 275
两宋年表 / 299
鸣 谢 / 301
北宋(960 —1127)翰林图画院系一省舍独立、职制完整之机构实体,这是作为机构的画院。作为一个实质机构,北宋画院于官制体系中于法有据:有明确固定的画院院址,有机构存废的历史记录,有职制鲜明的上下层机构,有诏书敕令的调整轨迹,有集中编制于画院的画师,有画师集中住宿的房舍,有阶秩分明的层级制度。凡此七项作为机构的规格条件,南渡后无一能够成立。
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显示南宋(1127—1279)官制体系中的画院究竟复置于何处,古临安地图亦未见其踪影。万历、清代至晚近画史生成的“中瓦子”“ 富景园”“ 万松岭”三种南宋“画院院址”, 其实均非画院院址。翰林四艺局入南宋后,御书院、天文局、医官局三艺局均载录详备,唯独画院未见复置。南宋史籍多次载录翰林三艺局之历史沿革,无论复置、罢废均有记录。北宋画院承担之五 项职事( 绘画、装画、制造神御、合香、捏塑) 南渡后各自肢解崩离,后四项变换跑道,绘画则解体为“画家十三科”。 当所有南宋画史、历史等史籍文献缴回的均是一张无地理位置、无历史文献、无迹可寻的空白履历,当所谓的画院无法寻觅赖以隶属、赖以系挂的上下层机构,当所谓“宣和南渡、绍兴间复官”画师之复职地点均非画院,所有证据均指涉唯一的解答:南渡后没有单一独立的实体画院。
有形的画院省舍既然不存在,那么必须进一步追问画师如何供职于宫廷。在北宋至元的过渡时期,南宋画师打破了北宋集中、单一却封闭的供职模式,但不是全然混乱无章,而是以“御前画师”“ 非御前画师”两大系统服务于宫廷。
编制于官府衙曹之画师、画匠各自隶籍于官僚机构,构成庞大的非御前画师。非御前画师或供职于工部,或隶籍于工部下辖之将作监、修内司、文思院等工艺匠作诸子局,或权发甲库、车辂院祗应、提辖官、提举官。由于提举官、侍郎、祗应均有实际的职务差遣,可知非御前画师于各自注册的岗位上提供实用性的绘画服务,并受到各种上级机构的调度。
然而并非每位画师都受三省百司的指挥干预,画艺精湛的宫廷画师雀屏中选, 冠“御前”衔名,受赐金带为御前画师。马和之由非御前画师 ( 工部侍郎 ) 受高宗赏识进而披挂御前名义,提举车辂院画师刘宗古进而轮值待诏御前,这说明非御前画师转换为御前画师应存在某种流通性暨可让渡性。
御前画师蒙帝后宣诏被频繁召见,在画史上享有烜赫声名,校核李唐、萧照、李从训、马兴祖、刘宗古、刘思义、苏汉臣、李迪、李安忠、陈善、徐确、林椿、吴炳、刘松年、马远、马麟、夏珪、梁楷等御前画师的名单,知悉此系后世构筑南宋院体画风形象的主体精英。这一群应奉君王的值日生,以轮流排班的流动模式,宿值待漏于帝王跟前。其供职地点随机而灵活,轮值当日才入宫宿值。画师行踪视皇帝而定,由于帝王踪游四处,因此天子乘舆所往,即御前画师待命之所至。他们是随行移动的值日生,随侍伴驾,站着上班。值班画师之待漏地点可能为帝王殿阁前,可能为德寿宫,也可能为皇城郊区外。衔命传唤、差拨御前画师至帝王跟前者,为内侍或皇城司、殿前司等帝王亲信的禁卫军,但此三者均非御前画师的隶属机构,而是经帝王授权,负责排办画师轮宿出勤的调度者。御前画师授赐的职官 ( 成忠郎、迪功郎 ) 多系寄禄官,待诏、祗候则为差遣名,而非正任的位阶层级。
任职三省百司之非御前画师由隶属机构登记在案,当然并非画院画师。御前画师直隶帝王,但居无定所,没有专属的署廨院址。于是在严格的意义上,无论御前或非御前,其制度规模之分散程度均无法匹配御书院、医官院、天文院等其余翰林三艺局。散状隶籍的供职网络,没有稳定的职制层级,没有专门的行政办事房, 因而南宋人不称其为画院。在 1146、1186 年朝廷诏令,1169、1270 年临安方志, 1236 年《朝野类要》, 1275 年《梦粱录》等南宋公私文献所罗列的翰林诸艺局中, 也无法等量并列画院( 或相关词汇)。如果再回视南宋人编纂的南宋画史,更能理解 1167 年成书的《画继》为什么称北宋画师任职处为画院,却不提南宋画师供职于画院。《 画继》之所以始终不提南宋画院,是因为南宋并无等同于北宋翰林图画院的实体画院。精确地说,南宋并不存在任何一处静止不变、独立运作并堪称画院规格的殿堂,只有辐散的“画家十三科”, 交织成宫廷绘画的流动网络,而元人所谓南宋“御前画院”并不是实质的画院机构,而是御前画师之抽象集合体。
御前画师是“御前画院”的真实纽结,官阶不高,却职任亲近。高宗、吴皇后、孝宗、光宗、宁宗、杨皇后、理宗等南宋帝后,对李唐、萧照、马和之、马兴
祖、马远、马麟、李嵩画迹的胪注诗题,与画中签署的“臣”字款,证明御前画师奉敕作画之频繁性暨君臣互动的亲密性。帝王个别、单独地私下召见,不仅免除画院的设置,省去浩繁的机构开销,并能降低朝廷的运作成本。宿值殿前的漏夜随侍,让画师更直接伏蒙圣谕,绘制出更高质量、迎合帝意的奢侈品。这一批烟云供养、替临安湖山点饰浸繁的精英画师,在进入下一个世代的书写文本中不断转型,由“御前画师”“ 御前画院”, 蜕变为“南宋画院”。 在元、明、清三朝数百年的画
史长河里,一步步地被时移物换,任凭后世雕筑对南宋画院的虚拟想象。
《虚拟的殿堂:南宋画院之省舍职制与后世想象》解决了美术史研究中的一个极为艰巨的课题,是南宋绘画及画院研究的必备书。
彭慧萍,主要研究中国宋代绘画与宫廷绘画制度。2005年,中央美术学院史论系博士毕业,导师为薛永年教授;2007—2008年间,至Freer Sackler Gallery进行博士后研究;2015年,斯坦福大学艺术史系博士毕业,导师为文以诚(Richard Vinograd)教授。
本书主要研究南宋宫廷绘画制度,认为南宋并不存在独立的实体画院,只有辐散的“画家十三科”交织而成的宫廷绘画的流动网络。此前所有学者都认为南北两宋都拥有独立完整的画院制度,作者则以南宋史料及画史文献入手,从画院院址、官制变迁、供职模式、职制流动等方面考察,认为南宋没有明确固定的画院院址、没有机构存废的历史记录、没有职制鲜明的上下层机构、没有诏书敕令的调整轨迹、没有阶秩分明的层级制度,“南宋画院”只是后世雕筑的虚拟想象。